我的家在磁縣陶泉鄉五里河村,這里是太行山的深山區,山高石頭多,出門就爬坡,土地瘠薄,十年九旱。村子坐落在山溝的南北兩邊,中間是一條旱河,說是旱河也是一條往西直通涉縣往東直達峰峰礦區及磁縣縣城的水泥公路。平時,是交通要道,遇到澇年就成了排水通道。上游6各村的山洪都要經過這里,流向漳河。村子里住著近200戶人家,近700人,他們以農林為生,年輕人常年在外打工,在家的都是60歲上下的老年人和婦女兒童。
2016年7月19日凌晨3點多,天就下起了小雨,村里大喇叭廣播:村民請注意:據天氣預報最近兩天有大到暴雨,請大家提高警惕,特別是在河兩岸的住戶,注意觀察水情,隨時準備往高處撤離····
9點鐘雨勢越來越大,公路上的水已淹到腳脖子,河水中平時有核桃大的小石頭蹦跳著向東而去,住在河兩岸的人們撐著雨傘聚在大門口議論著陰沉的天,瓢潑似的大水“看來要漲大水了”。這時一個上身穿著雨衣的人走過來,挨著門的告訴人們:可能要漲大河了,隨時準備往高處撤。這個人就是村黨支部書記趙金文。他今年4月剛接任因身體原因退下來的老支書。
雨不停地下著,沒有刮風也沒有打雷。我告訴妻子,趁著沒有停電趕緊做飯。11點鐘的時候,南瓜鹵子打好了,準備搟面條了。這時往大門外看,渾濁的河水已沒過膝蓋,看水的人們開始往家里跑。我拉住妻子的手說:“趕快把西院鄰居的大門打開,他家地勢高,可以避一避”。剛進院子,支書趙金文追過來,大聲喊著“山洪下來了,趕快上房頂”??繅ωQ著一個小木梯,只能夠著上窗沿,離房頂還有2尺多高,怎么上呢?金文說:“我先上”。他幾個箭步沖上房頂讓我妻子爬上木梯,他探著身子拉了上去,然后又把我拉了上去,這時雖然他穿著雨衣,我們撐著雨傘,三個人卻都成了落湯雞,全身衣服被水浸透,貼在身上。
農村的房子一家按著一家,在房頂上可以通行,家住后排的人們早已把梯子靠在我家后墻上,通過梯子有五六個人已上了我們河岸邊上的房頂,從上往下看洪水漫過河岸已涌進我家院子里,這時弟弟永亮匆匆趕來,急切地問:“咱爹呢?”我說:“還在屋里。”身患全身癱瘓,老年癡呆的老爸88歲了,還躺在屋里床上,我們的心好像揪著一樣,怎么辦呢?怎么辦呢?支書趙金文大喊一聲:“背!”弟弟永亮和幾個人沖了下去,屋內的水已沒過膝蓋,老爸常年臥床下半身僵直,我們用塑料單把他全身包裹住,弟弟扛上肩,其他幾個人撐著傘,后面的推,前面的拉,簇擁著爬上了房頂。傾盆大雨不停地下著,十來把雨傘已無濟于事,鄰居遞來了六米多長兩米多寬的塑料單和椅子,讓我老爸坐下并把他遮住。這時大門外的洪水倒灌進了院子里,弟弟等幾個人下去想用兩根對口粗兩米常的木樁頂住大門,不料,一個大浪打過來,嘩啦一聲兩扇大門應聲倒在洪水中,房頂上的人大喊:“快上來!”他們幾個迅速蹦上房頂,公路上的水迅猛上漲,淹沒了三米多高的護村壩。房頂上不是長留之地,下一步該往哪轉移呢?大家議論著,商量著。唯一地點是地勢較高的西院,但西院沒有梯子,怎么下去呢?正在大家焦急的時候,只見趙金文冒著傾盆大雨,扛著五六米長的木梯跑過來。他是從三四百米的木匠家借來的,這架梧桐木的梯子被大雨淋透之后足有200多斤,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它扛來的。人們一起動手把木梯拔上房頂又卸到西院。我弟弟在眾人幫助下,扛著老爸安全的轉移到西院上房,老爸安全了。支書趙金文帶著其他人又挨戶檢查村民轉移情況。
大約在中午1點左右,大家從房頂上下來,我妻子等幾個人被趙金文愛人趙常英領著去她家吃午飯,我被鄰居索美玉攔住,留下來吃了滿滿一碗兩米飯。午飯后洪水開始往下落,我家大門外的護村壩露了出來,我可以回家了。踩著淤泥弟弟幫我收拾衣物錢包及現金,送往西院上房,準備在這里渡過汛期。我開始在院里找柴禾,找廢紙,點火生爐子,正在煙熏火燎之時,房頂上有人喊我“快上來吧,洪水下來了”。我急切地到大門外張望,只看見,這次洪峰來得更猛,公路旁竄天的楊樹被沖走,一些老房子開始倒塌,洪水眼看著就要涌進這個地勢較高的院子里。我急忙退回來,緊關大門,上了兩道閂,又搬來兩米長的木樁,牢牢把門頂住,很快就上了房頂。
這時大概是下午2點半左右,房頂上站滿了人,天陰的黑沉沉的。沒有風沒有雷,傾盆大雨下個不停,那兇猛的山洪就像脫韁的野馬,嘶鳴著,咆哮著,橫沖直撞,沖走了幾百年留下來的三米多高的石圈,以及上面的小廟,連村西頭那棵三個人拉手都抱不住的千年古槐也連根拔起,隨流而去,路邊那六米高電線桿隨著洪流慢慢的倒下,脫掉緊箍在它頭上的鐵架和橫檔,輕飄飄的隨水而去,渾濁的黃泥水中不時飄來冰箱,冰柜,洗衣機,電視機,太陽能,房梁,樹木和家具,眼看著河岸邊上的幾家房子應聲倒下,家里的衣被,糧食隨水漂去,前排房子沒了,露出了后排農家的大門,大浪拍打著緊閉的木門,水從門縫鉆了進去,淹沒了屋內的糧食和衣被,太慘了!太慘了!幾個老者雙手掩面而泣,泣不成聲。村里85歲的趙克興老爺爺顫抖著說:“我活了80多,從沒見過這么大的洪水”。
天漸漸黑下來,支書趙金文的院子里擠滿了無家可歸的人們,上有85歲的老太太,下有抱在母親懷里還不滿7個月的嬰兒,他們換下的濕衣服堆成兩大堆,屋里的地板上流淌著人們帶進來的黃泥。支書妻子趙常英,招呼大家進屋坐下,院子里幾個不愿進屋的老太太在不停地抽泣著······常英領著幾個婦女開始點火做飯,家里沒有電就用煤氣爐、煤球火為大家煮小米飯,蒸饅頭,涼拌幾根鄰居送來的黃瓜,晚飯就這樣過去了。
晚上10點多鐘的時候,趙金文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來了,來不及吃飯就囑咐妻子,安排大家休息。五間臥室都躺滿了人,我被安排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喝幾口小米湯,拿著饅頭上了他家樓頂,觀察河道水情,我跟隨他爬上了房,輕輕地對他說:“金文,你也得注意身體啊。”他頭也不回地說:“該轉移的都轉移了,我也放心了。”我說:“電沒有了,信號沒有了,我們得設法把信息送出去,讓上級知道。”他說:“等到天明,我到鄉里區報信,你先去休息吧。”從房頂下來,我靠在沙發上,回想著白天的事情,不由得老淚橫流。老天無情人有情,黨始終是咱的貼心人。
早晨5點鐘天剛蒙蒙亮,趙金文淌著河水去鄉里報告災情。我到門外看洪水,河道只剩下3米寬,最深處在兩米左右,河南岸和河北岸西頭五十多戶二百二十九間房屋倒塌,我屋里的進水位與我齊肩深,落下的黃泥一尺多厚,家電、衣被泡在水里。最幸運的是由于組織有力,轉移及時,才使我們躲過一劫······
馮子粟 齊雄/編輯董建華/審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