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接電話。”
“兒子,怎么不說話啊?怎么不接電話?”
50歲的鄭興惠不斷給23歲的兒子鄭權發微信,可一直沒收到回音,打電話過去,被掛掉,再打,再被掛。
越來越遏制不住的怒火在這個東北漢子的胸膛里升騰,鄭興惠買了一張從長春飛往江西的飛機票,準備親自找到帶他兒子進入傳銷坑里的人,“我能弄死你們,信不?”他把這段語音發到了兒子的微信上,他知道,對方能聽到。
正當他準備動身從老家齊齊哈爾趕到長春機場的時候,他接到了區號是0571的電話,“我們是杭州火車東站的,你兒子現在我們這里,人已昏迷了。”
鄭興惠愣住了,一半擔心一半欣慰,人總算是從傳銷窩里出來了,但怎么就昏迷了?被吃了藥?被人打了?他立馬改行程,轉赴杭州。
醫生視角:腎衰竭
是被打得肌肉溶解造成的
“不要打我!不要過來!”1.83米個頭的鄭權,躺在解放軍117醫院的腎臟病科病床上不停呻呤著,“我要喝水,我難受。”
守候在兒子身邊的鄭興惠和妻子一邊幫兒子變換睡姿,一邊安慰他,“醫生說你恢復得很快了,會好起來的。”鄭權入院三天來,主管病房的副主任樓柏煬嚴密監測鄭權病情的每一點變化。樓柏煬告訴記者,剛送到醫院的時候,鄭權的肌酐有兩千多,正常人只有六七十,這是腎臟的重要指標,“因為他被打得全身受傷,多處肌肉溶解,造成了腎衰竭。”
樓柏煬說,好在經過兩次血透治療,鄭權病情有所好轉,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要身、心康復,還需要一段時間。
父親視角:兒子去上饒后
就沒法聯系上了
昨天是鄭興惠到杭州的第三天,這幾天來,他沒有睡過一次整覺。他回憶說,兒子鄭權今年6月從沈陽一所大專畢業。畢業后沒幾天,他說:“大強讓我跟他去上饒打工。”大強是兒子三四年前認識的網友。
他走的那天是7月12日,是坐火車去的上饒。“每到一個站點,我們都會收到兒子發在qq空間里的照片。”
但到終點站上饒后,就沒有了。“我還以為他到了那里,太累了,也沒往心里去。”鄭興惠說。
兒子視角:拒絕相信傳銷
按住我就是一頓K
“一下車,大強就和另外兩人來接我。”鄭權說他們被帶到了居民樓的頂樓6樓,一間90平方米左右的屋里,一共有20來號人,“全都是男的。”
鄭權手機很快被沒收,理由是幫他充電,接下來的日子里,20多人每天就聚在一起上課,“老師”反復介紹“李金元”鈣片。
連續上課洗腦,并沒有讓鄭權相信這是一個賺大錢的機會,接下來,他成為出氣對象,屋子里每個人都可以沒有理由地打他,“大強不打我,但是幾天后他被調到其他地方了。”
成員們用拳頭打,用腳踢,鄭權總是護著頭趴在地上,“按住我就是一頓K。”每次毆打要持續3到5分鐘,“差不多天天打我。”
鄭權想過逃,但6樓高,跳窗就是一個死,從把守嚴密的正門跑出去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到了晚上,組織里的人就把鄭權綁著,讓他躺在地上,拿出3把大功率電風扇,開到最大檔位,對著他的腦袋吹,“這樣吹一宿,根本睡不著。”
接下來是用燙折磨,“他們說要給我洗熱水腳,就直接把開水倒我腿上。”鄭權的左腿是一道20厘米長,七八厘米寬的燙痕。
在被折磨了幾天后,鄭權癲癇發作,他把自己的舌頭咬得血肉模糊。
父親視角:發現端倪
兒子平時說話不是這個味兒
打人的目的很明確,讓鄭權向父母要錢。
7月24日,鄭權給父母親的微信各發去一張圖,照片里是幾盆鹵菜,“我們打算做這個。”
鄭權在微信里說,他和大強以及幾個朋友要盤下一家鹵菜店,每人出3萬元錢。
“我們家哪有錢啊,我是下崗的,現在和老婆每天在用工市場等活兒,就做做刷墻、刮大白。”鄭興惠告訴記者,從兒子的遣詞造句,以及奇怪的通話語句里,感覺到了不正常,“他說話平時不是這個味兒。”
父親視角:回應勒索電話
我過來弄死你們信不信
8月5日,鄭興惠接到了兒子的電話,電話那頭卻是一個普通話很標準的陌生人,“叔叔,你兒子受傷,要5000塊錢治療。”
鄭興惠知道,和傳銷組織正面交鋒的時刻來了,他穩了穩情緒,“錢我會打的,你告訴我鄭權在哪里,我現在就來照顧他。”
“叔叔,你們工作這么辛苦,就不用過來了,我們幾個朋友可以照顧他的。”對方堅決不肯透露任何一點關于位置的信息。
視頻通話的要求被拒絕、拍張兒子照片的要求被拒絕,鄭興惠知道對方是個老狐貍,從他嘴里根本套不出有用的信息,他的火氣也越積越大,終于忍不住沖著電話喊起來:“你不說可以,我也有辦法知道你們在哪,我過來弄死你們信不信?”
聽到這話,對方掛斷了電話。
準備了一天正要動身時,杭州東站工作人員的電話就來了,鄭權被丟在了東站,說明鄭興惠的威脅起到了效果,“他們也怕真把人弄死在窩點里。”此時,鄭興惠摘下了眼鏡擦起了淚,“這幾天真的是崩潰了。”
警方告訴鄭興惠,接下來會和上饒警方聯系,爭取抓獲這個傳銷組織,“太猖獗了,一定要抓到他們,少讓孩子們被騙被傷被殺。”這是鄭興惠目前唯一的愿望。
來源:浙江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