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不守規則成了習慣,危險可能不會每次都隨之出現,但風險炸彈就埋在那。不幸的是,男子張某就遇上“炸彈”被引爆。
寧波老虎咬人事件有了后續進展。寧波東錢湖旅游度假區管委會1月29日晚證實,涉事男子張某事發當天下午未買門票,先后翻越兩堵3米高的圍墻,鉆過鐵絲網,進入老虎散放區后最終發生意外。死者家屬則稱,就算人是從后面翻進去的,也是動物園管理不當。
張某被老虎襲擊的視頻傳出后,一陣“咬死活該”、“老虎可憐”的輿論風暴,也由此掀起。從輿情看,“偏激言論”不少,且把持著“批評不守規則”的道德據點,但很多觀點并未展現出服膺人心的力量。 在節日當口,面對這樣的慘劇,哪怕內心有再多的“怒其不對”,也不宜摒棄基于人本原則的起碼悲憫。要知道,尊重逝者,哪怕只是出于一種“儀式化的哀憫”,也是一條基本的公共行為規范。一個不能約束自己的言論邊際的人,即便揮舞著規則的大棒鞭撻別人,又如何讓人相信他自己會是規則的模范遵守者? 就輿情而言,那些“逃票該死”之類的說法,是完全錯誤的。同情人還是同情老虎,也是偽命題,將兩個問題人為對立,也是在有意無意地將怒火引向不幸者,增加其罪責。
這本是人類社會無需討論的問題:縱然老虎死得“冤”、值得同情,也不影響掉進“虎穴”的遇難者亦值得同情。
圖片來源:交通之聲 是的,挑戰規則要付出代價,但這代價跟“死”之間隔著太多的不可知與難控因素,比如翻墻翻進的是老虎散放區等。張某固有過失,但承受的代價夠沉重,雖然老虎兇猛是其本性,可張某終歸不幸,再用“作死”“該死”的審判式話語對其嘲諷,也是人性層面的逾矩。
有責任歸有責任,它跟“該死”,不應輕易地畫上冷血的等號。
此時此刻,討論分析動物園的事前防范、事后救助是否存在過失疏漏,應當承擔怎樣的法律責任,仍在待解的問題集合之內,但或許已非最有價值的命題。張某存在逃票、擅闖的行為,理應為其后果承擔最大責任,其不幸主要源于對規則的漠視,如今已無爭議。而動物園方的管理責任是否應涵蓋對極端個例的安全無虞兜底,仍需探究。相信動物園管理方和張某親屬會在民法框架內,妥善解決好善后事宜。 但作為一起公共事件,不應滿足于民事爭議的解決,更不能止于“隔岸觀虎”,因為漠視規則、不守底線絕非張某一人獨有,作為慣常現象,此類弊習已深刻地塑造著我們這個社會的秩序形態。
這并非泛化的“我們每個人都是那個逃票者”式的抽象擬喻,而是言指我們無法諱認的現實:很多人都認同要有規則意識,但可能只是“嘴上認同,行為上很誠實”。
規則關乎文明。規則成為普遍行為規范和社會治理的基本架構,始于現代文明。中國傳統文化中,也有基于儒家綱常倫理、農耕熟人社會和封建宗法秩序的“規則”,但現代文明語境中的規則,是一套完全不同于傳統社會的嶄新體系,對其制定和執行程序都有嚴格要求,必須具備內植于普羅大眾生活日常的平等、開放、包容等品格。
規則的落實要靠外在的強制和干預,更依靠內在的信服和自覺,特別是內心的敬畏。如果規則的執行變成身份的博弈,規則的效力會隨著場景的差異而不同,那這樣的規則注定無法擔起勘定行為邊界、守護公序良俗、保障生命倫理的重責大任。因為規則治理是“平之如水”的整體,哪怕細微處的失守,都可能導致整個規則體系的蟻穴之潰。 一旦不守規則成了習慣,其風險就會呈現出墨菲定律般的規律,危險可能不會每次都隨之出現,但風險炸彈就埋在那。不幸的是,張某就遇上“炸彈”被引爆。從網絡上激蕩的言論看,或許我們社會中的多數對遵守規則有很高期待。但如何突破對待規則的利己主義,讓規則成為全社會自覺的行為邊界,才將真正決定著以后類似悲劇是否還會再發生。
文/鄧學平(京衡律所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