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過后的一天,長春下了大雪。傍晚時分,路上的行人踩著厚厚的積雪,發出“吱吱”聲響。
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劉俊發毫不起眼——對于他來說,這是一天工作“下半場”的開始。
從警18年,一線反扒也是18年。兩年前,劉俊發成為長春市公安局公共交通治安管理支隊副支隊長,當了“官兒”,但大伙還是習慣叫他“發哥”。
發哥今晚的目的地是位于城市西北部的某大型商圈。幾句交代后,他便與同事分頭扎入人海……
反扒反得傷痕遍體
“起初也想著破些大案,做點轟轟烈烈的事情。”發哥坦言,當警察的,誰都有點兒個人英雄主義情結。當得知他的工作就是隨著早晚高峰時段的人潮擠公交車、伴著夜色盯商場超市時,也曾迷茫:“抓小偷,能搞出點名堂嗎?”
日復一日,這項工作卻成了發哥的樂趣:開車經過人多的公交站,會不自覺地熄火觀察一會兒;逛街購物,能1秒內根據一個人的穿著打扮判斷是否可疑。“抓小偷會上癮。”發哥說,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拿上一瓶水往人堆里扎。
18年來,發哥親手抓住的扒竊嫌疑人就有1200余人次之多,平均每5天就能抓1個,最多時一天抓了9個。不少扒手與他成了“老相識”,有一個先后被發哥抓了7次,最后一次被抓現行時說:“服了,有你在,我絕不敢再來了。”現在,發哥已經成了吉林全省公安系統內在一線反扒戰線堅守最久的偵查員。
長期的反扒工作,讓發哥總結出不少抓小偷的“道道”,也讓他落下了一身傷病。
2000年3月的一天,發哥與同事跟蹤兩名嫌疑人至萬寶街附近,突然,巷子深處傳來尖銳的女子驚叫聲:“搶劫啦!”發哥來不及多想,馬上追了上去。接下來的一幕讓現場所有人都驚呆了:一名嫌疑人從包中掏出一把雙管獵槍,對準發哥的頭部。發哥不示弱,也掏槍對準了嫌疑人的腦門。千鈞一發之際,發哥用槍托一個猛擊,將另一名嫌疑人迅速制服,但持槍歹徒卻趁亂逃走。第二天,持槍的嫌疑人在一家旅館內被發哥親手抓住,檢查獵槍時,發哥嚇出一身冷汗:槍內裝滿了霰彈,“如果當時他開槍,我會被打成篩子”。
反扒18年,發哥傷痕遍體:有被鑷子扎的,有被刀片劃的,有被匕首刺的,有被石頭砸的,有被車撞的……
學手語闖入無聲世界
在扒竊嫌疑人中,聾啞人比較特殊。“靠聘請翻譯老師與他們交流,太不方便了!”發哥說,“有些聾啞人還未成年,溝通需要耐心和技巧。”
這樣的事碰到的多了,他心中的疑團也越來越重:是誰把他們帶入歧途的?
發哥決定,不如就闖一闖這無聲的世界。2005年,他買來第一本手語教材,開始勤學苦練。從那以后的10年間,發哥一有空就看審訊聾啞人的錄像,對著文字記錄一句一句地學。漸漸地,他不僅走進了這無聲的世界,也走進了不少聾啞人的內心。
2015年4月,公交治安支隊破獲了一起聾啞人扒竊案,發哥嫻熟的手語與人性化的審訊方式,贏得了對方的信任。他向發哥敞開心扉,講述自己如何被拐騙、脅迫從事扒竊。發哥他們順藤摸瓜,挖出了一個以楊某為首,遍及十余省、涉案人數近百人的特大扒竊團伙,此案被公安部列為部督案件。
“聾啞人都渴望尊重,我只是學會了與他們做朋友。”發哥說,他還主動跑到長春市特教學校,申請做聾啞學生的法律老師。被他抓獲的聾啞少年有不少被遣返時都不愿離開,因為發哥像父親一樣待他們:買衣添物、噓寒問暖……
老警察有了“新計劃”
發哥有時也覺得自己老了,“不如年輕那會兒能熬了,現在總是低血糖,犯迷糊”。
從2011年開始,長春警方全面啟動治安夜巡防控體系,防患于未然。5年來,長春市“兩搶一盜”案件發案率呈直線下降,發哥反扒的活兒也少了。
發哥沒老,是治安變好了。
2014年,發哥有了“新計劃”。在他的親自設計和推動下,公交治安支隊以近些年破獲的盜竊案的作案者為基礎,結合公安部共享的數據,建立了五大數據庫和一個信息研判平臺,實現了對全國流竄扒竊作案重點人員的預警、跟蹤和案件信息對比。
2015年,發哥他們破獲一起盜竊案,被盜的是一對賣了剛收獲的玉米才攢了2萬元錢的夫婦,那2萬元是他們給姐姐治病的錢。發哥將贓款如數交還時,這對夫婦當場跪下了:“感謝劉警官,您救了我姐姐的一條命。”
18年間,這樣令發哥辛酸并欣慰的時刻不在少數。“大多乘公共交通工具出行的被盜群眾,都是低收入群體。”發哥漸漸發現,讓自己“上癮”的,其實并不是抓賊的快感,而是這種讓群眾轉憂為喜的滿足感。
18年反扒,發哥得了很多榮譽,但在家人眼中,他卻是一個不合格的丈夫和父親,發哥的妻子說:“女兒經常說,我是‘單親’家庭。”去年,發哥榮獲“吉林省第二屆我最喜愛的人民警察”稱號,妻子卻對發哥的戰友們說:“我希望這是他最后一個榮譽。”
發哥愛電影《天下無賊》,這是因為他也有個“天下無賊”夢。“到那時,我會專心陪老婆孩子逛次街,再不會東張西望、亂盯亂跟了!”發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