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一點辦法沒有了。”12月15日,彭彬華再次收到了借貸平臺人員的催款電話。無法幫兒還貸的無力,被追債人辱罵時的憤怒,對兒子的失望,對自己的自責……統統壓在了他身上。
突如其來的貸款: 找親戚借款為兒子還了第一筆債
“一看到這種浙江、北京來的外地號碼,我就知道是催款的。”12月15日,在長沙縣黃興鎮一個建筑材料倉庫內,衣服上滿是黃土的彭彬華脫掉同樣泛黃的手套,掏出手機說。這些催款電話頻頻打來,是因為他兒子欠了多筆校園貸。
彭彬華是婁底新化人,原來在瀏陽一家礦業公司上班。單位改制后,他成了下崗工人,后來又在瀏陽一家爆破公司擔任保管員。今年初他開始跟著老表到貴州的一個工地上做事。如今,他在黃興鎮上的一個倉庫切割腳手架用的鋼管。
彭彬華長年在外奔波的重要原因,是他兒子還在上學。幾年前,他和妻子離異,兒子判給了他。為了能讓孩子在長沙上學,他只能尋求能拿到更多工錢的地方。兩年前,兒子高中畢業后進了一所職業技術學院讀書。彭彬華本以為等兒子畢業后,自己身上的擔子可以輕一些了。
去年11月份,彭彬華突然接到兒子彭軍電話,說自己“欠了高利貸”,讓彭彬華回來處理。彭彬華趕緊趕到了長沙。彭軍平時和奶奶一起居住在大伯家長沙的一套房子里。彭彬華一問,才知道彭軍在多個網貸平臺上借了錢還不上了。
“他說有兩萬多塊。”彭彬華說,自己雖然很生氣,但還是怕兒子受到影響,于是向彭軍的堂姐借了一萬九千元用于還債。
還不清的債務: 兒子寫下保證書,他還以為沒事了
今年9月份,已經到貴州打工的彭彬華又接到了彭軍媽媽的電話,要他趕快回來。“他借了錢還不上,自己都不想活了。”彭軍媽媽在電話中說。彭彬華和老表又連夜坐高鐵趕回了長沙。經過盤問,彭軍列出了在各個網貸平臺上所有的錢,足足有5萬多。
“太不可思議了。”彭彬華徹底爆發了,他每個月匯給兒子1500元左右的生活費,如果要買衣服或者其他用品還會另外給。他想不出兒子為何會花這么多錢。
彭彬華找到了兒子的班主任,還召集了家里的親屬,讓兒子簽署了一份協議書,保證以后不再向網貸平臺借錢。同時,他向彭軍的大伯借了3萬元,自己從銀行取出1萬多元,一起存到銀行卡內用于還貸。
彭彬華和親屬曾認為事情結束了。然而到今年10月份,他陸續接到了多個貸款平臺用外地號碼給他打來電話和發來短信,讓他“給兒子還錢”,并伴隨著極其粗俗的威脅和辱罵。
彭彬華開始打電話問彭軍時,彭軍還說這些人是騙子,但隨著電話和短信越來越多,彭彬華覺得沒有那么簡單。
12月3日,彭彬華再三逼問下,彭軍承認,自己還有錢沒有還完。彭彬華再也無可忍受,將彭軍趕出了家門。在這之后,再接到催款電話,彭彬華只能報上自己的位置,讓對方來找他,“你把我押走吧”。
來得太容易的錢: 從初中起,就很享受被羨慕的感覺
12月5日,記者學校附近約見了彭軍。他穿著一身休閑裝,耳朵里塞著一對耳機,手里拿著嶄新的手機。剛坐上車,彭軍就接到了一個網貸平臺的催款電話。
彭軍說,自己接觸網絡貸款是在2014年的下半年,那時候他剛剛入學不久,第一次徹底脫離家長的約束,開始享受校園的自由生活。不久后,他偶然看上了一輛摩托車,錢不夠的他看到了一個貸款平臺分期付款的廣告,他只需付800元的首付,以后12個月每個月還款226元。
“當時想著每個月只要還200多,還是能夠承受得起。”彭軍說,在這之后,自己有幾個從事“校園貸款”代理的朋友,又貸了幾筆款。
其實彭軍讀初中時,在班上就算個“有錢人”。“我媽媽覺得虧欠我,經常會給我錢。”彭軍說,在高三時,爸爸曾經給他買了一雙耐克鞋,他穿到班上,一些同學都投來羨慕的眼光,“我喜歡這種感覺。”
讀大學后,“比較講義氣”的彭軍,平時同學出去玩,他只要手里有錢,就會請客買單。
越滾越大的雪球: 不想讓女友失落,悄悄多處貸款
在大學第一學期期末寒假時,彭軍認識了一位女同學,并很快發展為戀人關系。“我想讓她過得好一點。”彭軍說,女友喜歡逛街買衣服和化妝品,他的消費進一步擴大,原來每個月按時還款的計劃根本完不成。
“女朋友問我錢哪里來的,我就說是我媽給的。”彭軍說,當自己支付寶里的余額很多時,女友便會很高興,而自己沒什么錢時,女友會說“我們省吃儉用一點吧”。彭軍不喜歡女友失落的感覺,女友提出旅游想法,他立即又從網貸平臺上借了幾千元。
為了填補越來越大的資金空白,他開始在手機應用平臺上搜索各種貸款軟件,“拆東墻補西墻”。這種針對學生的貸款平臺門檻很低,只要憑借身份證和學生信息就可以輕松貸款數千元。據他自己估算,他一共在名校貸、優分期、貸貸紅等10多種平臺上貸款。
他究竟借了多少錢,自己都不是太清楚。在逾期并且息滾息的情況下,彭軍頻繁收到貸款平臺人員的威脅電話。追債人還找到了他的家人、同學和女友。但在彭彬華第一次和第二次幫他還款時,他都沒有把真實的欠款數目告訴家人。
彭軍說,在爸爸第二次替他還款時,他還保留了兩萬元左右的債務準備自己還。在這之后,他又向同學借了一萬元左右,目前還總共欠款三四萬元。在他的班上,還有另外一個同學也從網貸平臺上借了數萬元。
彭軍說,自己畢業在即,先想出去做幾個月苦力,先把債還清了,但究竟去哪兒他還沒有頭緒。
“我已經沒有辦法了。”聽到兒子欠款數目從幾千又變成幾萬元,彭彬華顯得有些歇斯底里,他不知道這筆債究竟何時能還掉。
冷靜下來的彭彬華說,希望其他家長也要注意(校園貸)這個事。對于校園貸,彭彬華說,“你們能不能積點德,一張身份證就可以貸款,還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為你們要傾家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