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他曾說：與小販反復拉鋸會讓其愈加抵觸，需要找到源頭上解決問題的方式

　　城管執法與攤販占道的拉鋸博弈最終釀成悲劇。9月21日晚10點左右，45歲的南京鎖金村街道城管中隊副指導員任克明，在玄武大道勸阻揮刀抗法的攤販時，被刺中腹部，經搶救無效不幸因公殉職。

　　任克明生前接受采訪時曾說過，與小販反復拉鋸會讓其愈加抵觸，需要找到源頭上解決問題的方式。如今任克明走了，留下的問題仍待解決。揚子晚報全媒體記者 張可 文/攝

　　那個讓人心痛的夜晚

　　首次

　　遭遇

　　晚間巡查遇到“占道老面孔”

　　幾句話勸走了

　　在南京，各街道的城管中隊平時分早晚班，以保證24小時對街面的不間斷巡查，按照中隊排班順序，任克明21日上晚班，原本是巡查到次日凌晨。據昨天玄武區委宣傳部的通報，以及城管部門知情人士介紹，事發當晚，任克明所帶領的巡查隊伍與水果攤販葛某某共有兩次遭遇。

　　第一次遭遇發生在晚10點前后，巡查車包括司機在內共5人，在公交新莊廣場東站時，發現葛某某正在用一輛東風牌照的輕型卡車，停在站臺邊的慢車道上銷售水果。幾名城管隊員上前了解情況，指出其不得占道經營，葛某某就駕車離開了，任克明帶隊繼續巡查。據介紹，葛某某為安徽亳州籍男子，自2013年起就在鎖金村紅山地區長期占道販賣水果，先后3次被玄武城管部門行政處罰。

　　再次

　　遭遇

　　幾分鐘后又碰上

　　任克明母校門口被刺

　　僅在七八分鐘后，執法隊員巡查到玄武大道時，發現了葛某某又將車停在南京林業大學西北2門附近的慢車道上，繼續銷售水果。這里距離之前勸離葛某某的地點僅200多米。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出乎所有人意料。

　　玄武區城管局以及鎖金村中隊的負責人，先后為揚子晚報記者還原事發經過：當任克明一行駕車接近時，攤販葛某某看到了執法車，還沒等執法隊員們下車就又上車準備開走了。“當時，水果車停在慢車道上，執法車開在快車道上，水果車從缺口駛入快車道時，突然加速別了執法車一下，就向前繼續行駛，而后面的執法車也沒有追趕。”中隊負責人介紹，任克明帶隊巡查只開了一輛卡車，這說明當晚的巡查沒有準備對占道車輛進行暫扣，只是進行驅離。

　　“但水果車在前面開了不到200米，突然在快車道上停了下來，攤販葛某某下車站在卡車中間，一言不發，就是盯著執法車看。”區城管負責人告訴記者，當時執法隊員不清楚對方意圖，但卡車停在快車道上，就下車讓葛某某開走。就在此時，葛某某回身在車上取了一把水果刀，沖城管隊員們揮起來。巡查隊員們見狀，上前試圖奪下水果刀，任克明也上前對攤販進行勸阻。“葛某某身材比較粗壯，突然掙脫了試圖奪刀的隊員，一下刺進了任克明的腹部。”任克明隨即倒下。

　　玄武區城管執法大隊介紹，任克明正是南林大的本科畢業生，1997年通過公開招聘，進入玄武區城管執法大隊工作。2015年1月起，擔任鎖金中隊副指導員。

　　不幸

　　殉職

　　傷及大動脈，

　　一句話沒留下就走了

　　任克明立即被送往紅山路的省中西醫結合醫院進行搶救。“當我們趕到醫院時，人已經走了。”中隊負責人告訴記者，“我們在醫院聽參加搶救的醫生說，水果刀可能傷到了任克明腹部的大動脈，這樣的傷勢如果得不到立即搶救，10分鐘內就會帶走一個人的生命。”記者了解到，從現場被刺到送往醫院，再到最后搶救無效不幸殉職，任克明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是南京設立城管局以來

　　首個因公殉職的執法隊員

　　記者了解到，任克明是2010年大部制改革、由原市容局新組建城管局后，南京第一位因公殉職的城管執法人員。

　　玄武區委宣傳部通報介紹，目前玄武區已經成立了多個工作組，做好相關善后事宜。目前攤販葛某某因涉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已被南京市公安局玄武分局刑事拘留。

　　工作簿上還留著最后的記錄

　　同事回憶流下男兒淚

　　昨天上午，記者來到位于板倉街的鎖金村街道城管中隊辦公室。這是9月20日剛剛起用的新辦公室，在墻上的“中隊成員公示”照片板，還有任克明的照片，而另一面張貼中隊執法隊員工作照的墻上，還有任克明生前上街巡查門前三包和接受采訪時的照片。

　　任克明的辦公桌在一個小房間里，桌旁還堆著兩箱他的個人物品。由于中隊剛剛搬家，任克明還沒來得及逐一整理歸置。

　　記者看到，桌上有一本任克明生前使用的工作簿，厚厚的一沓從2015年8月31日開始記起，幾乎每天都有內容。而工作簿最后一頁的最后一欄，記錄時間正好是任克明殉職的9月21日，寫著“早上到達中隊”等字樣。

　　站在任克明辦公桌前介紹情況的城管隊員一度泣不成聲，流下男兒淚，難以繼續。記者了解到，任克明生前是所有同事尊敬的人。“高高瘦瘦，話不多，但平時工作講究方式方法，不喜歡和執法對象針鋒相對。”

　　鎖金村中隊負責人告訴記者，水果攤販葛某某此前已經多次被查處，并不是陌生面孔。“在此前的接觸中，他也有過一些過激的舉動，不是個脾氣好的人，但基本上比較配合我們的執法。”

　　令他百思不解的是，一般情況下，占道經營的攤販對執法進行激烈對抗，都是在執法隊員準備依法對占道物品進行暫扣的情況下。但在任克明被刺殉職的事件中，他只是巡查，對占道攤販驅離，往往不會產生什么矛盾或沖突。

　　這位與任克明共事3年多的執法隊員表示，執法成本與違法成本不對等是造成城管與小攤販之間反復拉鋸的主要原因。記者了解到，在南京其他街道，對于攤販占道的處理，曾提出“以時間換空間”的說法，也就是基層執法部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一點點糾正違規行為，一點點改善街巷市容環境。

　　是家里的頂梁柱

　　妻無固定職業，兒子正上小學

　　記者了解到，任克明家里并不富裕。“父親早逝，老母親今年60多歲，妻子沒有固定職業，兒子還在上小學六年級，家庭收入主要就靠他，是家中的頂梁柱。”昨天，玄武區城管部門、鎖金村中隊負責人始終在陪著任克明的家屬。“他的弟弟流著淚說，‘我十幾歲時沒了父親，現在30多歲又沒了哥哥。’”區城管局負責人告訴記者，看望任克明遺屬的同事每個回來都紅著眼，說著說著就會哭出來。

　　記者了解到，任克明和妻子是大學同學。昨天區相關部門看望任克明遺屬時，他的妻子曾表示，“我老公干城管，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結果上班時人就沒了。我要為城管兄弟們爭個公道，要不然以后他們怎么干活啊!”

　　各方觀點

　　律師：

　　涉嫌故意傷害罪

　　攤販應從重處罰

　　江蘇天哲律師事務所孫菽蔓律師告訴記者，葛某某因為違法占道經營，城管工作人員在對其進行教育勸離過程中，葛某某以水果刀將城管工作人員刺傷。這一行為是以暴力方式阻礙國家工作人員依法執行公務，涉嫌妨害公務，同時，葛某某的暴力行為直接造成了城管工作人員死亡的嚴重后果，按照刑法的相關原則，應以重罪吸收輕罪，即以故意傷害罪定罪，并從重處罰。

　　城治委員：

　　城管部門執法

　　應有充分的保障

　　第二屆連任的南京市城市治理委員會委員王興宏表示，城管部門查處攤販占道經營，是保障公共空間不被侵占，保障大家的公共利益不受損。“這一點屬于大是大非，城管的執法需要全社會公眾的支持。”王興宏認為，一方面是剛性的法律法規，有法必依、違法必究;另一方面，攤販為了獲取利益最大化，必然會在城市道路街巷中占道經營，而不是租用正規的經營場所。這兩者之間的矛盾是客觀存在的，而且會長時間存在。“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就必須對城管部門執法權力進行充分的保障。國內其他城市發生的諸如‘眼神執法’、‘下跪執法’等事件，都是執法權力缺乏保障的表現。”

　　心理專家：

　　遺屬和城管隊員

　　將接受心理疏導

　　南京市心理危機干預中心主任、心理學博士張純昨天下午從外地緊急趕回南京，準備對任克明殉職后，遺屬與任克明同事進行心理危機干預。他告訴記者，目前一些執法隊員缺少安全感的情況是普遍存在的。“城管與攤販拉鋸成為常態，執法也缺少足夠保障，這種情況會讓執法者產生疲憊感和失落感。”

　　張純表示，從心理學角度看，執法在有力保障的基礎上，也需要嚴格的標準化。“舉個例子，城管隊員執法細化到每一個動作都進行統一：敬禮、陳述、開罰單等等，這種舉動也能讓被執法者產生對法律法規的敬畏感。”記者了解到，南京全市城管執法隊伍心理危機干預中心在9月中旬已經成立，將定期為一線的執法隊員開展相關業務培訓和心理輔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