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我的家,我的天堂。”夕陽斜照的武漢龍王廟公園內,傳出高亢悠揚的歌聲。與公園隔著一條濱江大道的龍王廟閘口,江漢水務局的工作人員守在一堆沙袋之上。1998年抗洪和此次武漢防汛期間,兩次簽下“生死牌”的唐仁清和李建強一周沒有離開過閘口,和其他的防汛工作人員一起守著堤壩,守著這個城市里的人。
江 兩江造就一個城市
武漢,又別稱江城,依江而建城。
按照唐仁清的說法,長江成就了武漢,武漢也改變著長江。
長江出三峽,漢江出丹江口以后,進入東部的平緩區域,江水流速也開始變慢。兩江在此交匯,江水裹挾著上游大量的泥沙在此處沉淀,形成了廣闊的江漢平原。為武漢地區城市的形成提供了廣闊平坦的土壤和用水,兩江廣闊的水面也為當地提供了便利的水上交通,處于東部西部的交通要塞,被譽為“九省通衢”。
《武漢地方志》中記載,武昌和漢口最早形成城市群,在我國歷史上,該處的經濟和軍事地位歷來廣受關注。但漢口在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只是一片沙洲,其中水流縱橫交錯,除少數漁民在此居住之外,鮮少有人在此定居。明朝成化年間,漢水改道后開始沿著今天的線路基本穩定下來,居民也開始在此長期居住。
為了對抗肆虐的洪水保護居民,1635年,明朝漢陽府通判袁焻主持修建了漢口第一條長堤——袁公堤。該堤修好之后,使得漢口街市得以向縱深發展,堤內的湖泊洼地也逐漸被街市取代,并形成了漢口第一條正街。少了水患之憂,又坐擁碼頭便利,江漢平原上的稻米便順著長江的“黃金水道”運送到漢口,漢口迅速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一躍成為湖廣漕糧的儲存與轉運中心,躋身明代“四大米鎮”之一,商貿之盛遠超武昌、漢陽。1905年,張之洞任湖廣總督,在漢口修建了張公堤,不僅從更大范圍里解除了武漢水患,更為大武漢的城市發展定下了大格局。武漢真正從貿易小鎮開始走上了“東方威尼斯”的大都會之路。
城 居民對洪水早已習以為常
靠水利之便發展起來的武漢,并不能徹底避免江河洪水對他們帶來的威脅,但是武漢人也對洪水習以為常。
在《武漢地方志》的記載中,“大水”幾乎每三年就來拜訪武漢一次。1931年8月,長江發生大洪水。由于7月份長江流域降雨量超過常年同期一倍以上,致使江湖河水盈滿,湖北70個縣中就有50個縣受災,武漢市被淹達100余天,造成33600人死亡,被稱為“不僅超過中國苦難歷史中任何一次水災,而且也是世界歷史中創紀錄的大災”。1998年,連續3個月的雨造成洪水一瀉千里,幾乎全流域泛濫。
“武漢人對水的感情很復雜,既靠水為生,又受水之害。”53歲的唐仁清自幼在漢江水邊生活,并擔任龍王廟閘口負責人,他與武漢的江水打了大半輩子交道,對長江和漢江也有著自己難以說清的感情。1998年,他擔任堤防所所長,在參加抗洪時與同事簽下“生死牌”,宣誓“人在堤在”,做好了隨時以身護堤的準備。在他的理解中,長江和漢江既塑造了武漢的地理環境,也深刻影響著武漢人的生活和思想。據唐仁清介紹,武漢有一種獨特的“竹床文化”。武漢人鄰水生活,夏季天氣酷熱,在電力尚不發達的年代,每年夏天的傍晚,居民都會抬著竹床到江邊,取江水沖刷竹床降溫驅暑。同時,武漢經常經歷暴雨和洪水,居民對洪水也習以為常,很多老人都具備著防洪防水意識。
美國人羅威廉也曾在他的專著《漢口:一個中國城市的沖突和社區》中寫道,“實際上,洪水侵襲已經成為漢口生活中一件習以為常的事了,大眾的反應已經形成了模式:堵塞水口,沿大堤安置好水車,準備好疏散用的高地,當地的善人會在城市的通衢上架設臨時橋梁,較窮的人駕著小船去擺渡市民。重要的是,全城的人都在為新的一年里恢復城市而出錢出力。”
堤 龍王廟閘口首當其沖
1985年,唐仁清從城建學院畢業以后,一直從事著防汛工作。從1989年被調派到龍王廟,直到今天,他一直守候在龍王廟閘口。1998年抗洪后,他也參與了對龍王廟附近堤壩的建設工作,“像對自己家一樣熟悉堤壩的每一個地方”。
龍王廟位于漢口長江與漢水交匯處的左岸,自古就是漢口防洪的關鍵,因市民在這一帶修廟祭神祈福而得名。據《漢口竹枝詞》記載,明洪武年間,漢水改道由沌口改為龍王廟出口,龍王廟地段,河面狹窄,岸陡水急,船多傾覆,素以險要著稱,故有人修筑龍王廟祈求龍王爺保佑平安。
唐仁清介紹,漢江流經湖北境內時,上游河道寬闊,匯入長江時河道變窄,下游水面很容易上漲。同時,漢江東行至龍王廟地區時,河道向南側彎曲,龍王廟堤壩受到水流的沖擊較大。此外,漢江兩岸地勢南高北低,再加上江水沖刷,在每年汛期,漢江北側的龍王廟首當其沖,受到洪水的威脅也最大。與龍王廟堤壩一路之隔,便是繁華的漢陽城區,一旦出現潰堤,整個漢陽甚至整個武漢都將面臨著被洪水淹沒的危險。
在1998年之前,龍王廟屬于武漢市水運公司的專用碼頭。1998年出現洪水以后,武漢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對江堤和城市排水系統進行改造,龍王廟也取消了運輸的功能,保留閘口并重立了龍王廟石碑,將該處改造成一個旅游景點。
武漢市在2005年恢復重建龍王廟公園,其臨江、臨街地域以人工造坡的方式,被整體疊加抬高。目前,在新建的龍王廟公園內,一塊鐫刻著漢口源點來歷的石碑注明,“龍王廟是漢水入江之口,乃武漢之地標,漢口之源點”。“明代成化年初(約為1465年~1470年),連年大水,漢水自郭茨口下改道,于龍王廟與南岸嘴間形成唯一入江之河口,即漢口”。
人 守堤人誓與大堤共存亡
“武漢依江而建,難以避免洪水的影響。但人不能任由洪水肆虐,利用水的同時也要控制水。堤壩連接著城市和江河,利用水的同時又要保護居民。守堤人,就是要在洪水威脅城市的時候,站在崗位上守護城市和堤壩的人。”
7月2日,在龍王廟閘口,立起來一塊10人簽名的“生死牌”,其中唐仁清和李建強的名字再次引起人們的關注。這兩個名字在1998年抗洪期間,同樣出現在龍王廟閘口的“生死牌”上。18年前,唐仁清是當時的堤管所所長,李建強是堤管所的工作人員。18年后的今天,唐仁清擔任江漢區水政監察大隊大隊長,和同事李建強一起站在防汛抗洪一線,擔起了值守閘口的重任。
唐仁清回憶,18年前,在第四次洪峰即將來臨時,防汛工作人員堅守崗位已經一個多月,身體和意志都開始出現疲憊的狀態。為了激勵同事繼續堅守崗位,唐仁清和同事在每日水情公示欄中寫下了“生死牌”:人在堤在,誓與大堤共存亡。“當時汛情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潰堤的情況,寫下‘生死牌’,就意味著真的要隨時準備犧牲了。”
今年6月30日開始,長江武漢關水位上升,唐仁清就和其他防汛人員到達龍王廟閘口,安排防汛工作。7月2日,長江武漢關水位突然上升1.3米。按照唐仁清的介紹,水位暴漲1米以上,對防汛工作是一個很大的威脅。而龍王廟的河床土壤是粉細砂,地表層又是雜填土,透水性較強,散浸、管涌等險情隨時都可能發生。雖然堤壩在1998年之后進行了修整,但是如果防護不到位,仍然隨時可能出現潰堤的情況。再次簽下“生死牌”,也是為了鼓舞防汛人員,給市民一個信心。
目前,長江武漢關水位已經穩定,但仍處于高水位狀態,超過警戒線1米。唐仁清和其他守堤人還堅守在龍王廟閘口,“生死牌”就立在他們的崗位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