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關某敢斗膽,怎不知軍中無戲言,穩坐山頭請觀看,即刻立功尋兄還。”飾演關羽的著名京劇藝術家王金璐提嗓唱起,庹長發便隨著這一唱段,不時微微點頭擊節。
在一旁的志愿者們看來,這個將關云長視作為人處世楷模的老人,其大半生的經歷,絲毫不遜于兩千年前千里送皇嫂的關羽……
諾言
照顧嫂子和兩個侄子一生
庹長發,又名庹世發,1924年生,彭水人。1938年,年僅14歲的庹長發在山里割草喂牛時被抓了壯丁,18歲時編入部隊。黃埔十四期的國民黨軍官易祥(字梓卿)見他年紀小,為人又忠厚老實,就將他留在身邊做了勤務兵。
1949年,易祥隨國民黨敗退臺灣。臨行前,他將妻子陳淑珍與兩個年幼的兒子易浩光、易浩明安頓在了自己的老家——湖南省邵陽縣黃亭市鎮黃泥村上首江組。易祥囑咐庹長發好好照顧自己的妻小,等時機適宜后再來接家人去臺灣。
庹長發應允了。他認為,從軍多年來承蒙易祥照顧,才并肩從槍林彈雨中走了出來,他心里早已把1919年出生、長他5歲的易祥,當成了親大哥。他對當年已任騎兵團長的易祥允諾,不讓嫂夫人和兩個小侄子受到欺負,“你去一年,我照顧一年;你去十年,我照顧十年;你去一輩子,我就照顧他們一輩子。”
易祥這一走,真的就是一輩子:他在臺灣另行娶妻生子,直到1988年因病去世,也沒能再回過湖南老家。2009年,陳淑珍過世,但庹長發仍然與兩個侄子及其后人常住在邵陽,堅守著自己的承諾。
稱呼
被照顧的兩個侄子稱其滿叔
“從1949年算起,滿滿與我們一起生活已經66年了。”昨天,一直守在38號病床邊的短發老人易浩光介紹。“滿滿”這個稱謂,從邵陽地區方言“滿叔”而來,意指最小的叔叔;較之于后者,使用了重疊詞的前者更為親切。
易浩光、易浩明分別生于1947、1948年。“按照當時國民黨的規定,父親是可以帶三個人同去臺灣的。他當時決定要帶一名副官,剩下兩個名額,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弟弟,準備把我留在這里。”易浩光回憶說,母親陳淑珍堅決不同意骨肉分離,于是才有了母子三人留下、庹長發允諾照顧的情節。
踐諾
最困難時自己餓肚子糧食給他人
66年間,庹長發吃了不少苦。易浩光的妻子陳四妹記得:“以前還沒蓋這么好的樓房,全家就擠在7-8平方米的小房間內,滿滿為了不打攪我們一家人,就一個人住在旁邊的一間潮濕、陰暗的危房里。”
“上世紀60年代初期沒糧食吃的時候,滿滿好不容易找到點吃的,先想到的就是我們兄弟和母親。他自己要么不吃,要么就去找些樹皮、草根充饑。”在易浩光印象中,庹長發還曾將他自己穿的解放鞋硬套在易浩光腳上,并用繩子橫向將鞋與浩光的小腳綁緊;而庹長發自己,大多數時間都是赤著腳,包括務農耕田。
1958年,因為大煉鋼鐵,庹長發身體吃不消,整個人骨瘦如柴。但對他而言,吃苦不可怕、沒東西吃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誤解和排斥——1964年,當地生產隊搞社會教育,陳淑珍母子被調查出有臺灣關系,加之以前所屬的地主成分,庹長發因此受到牽連,“有人問他一個外姓人為啥一直住在黃泥村,為啥自己是貧農身份卻偏要一直與地主階級一家不愿分開。”
庹長發當時是要被遣返回四川的,但他竭力想繼續留在邵陽完成未盡之諾言。而這時,陳淑珍勇敢地站了出來為他辯護,稱丈夫易祥不可能再回來了,她早已把庹長發當作一家人,會一直一起生活下去。
情感
嫂子終歸是嫂子,一生不娶親
然而沒想到,1979年,陳淑珍卻突然收到了易祥從海峽對面“寄”來的家書——所謂寄,實際上是通過香港的一位戰友與陳淑珍母子取得聯系,從最開始的每月一封到后來幾乎每周都有。其中一封信中,易祥寫到:“望吾兒能體諒母親的辛勞與庹世發叔叔的養育之恩,盼你倆能好好侍奉母親與善待庹叔叔。”
一位在邵陽縣社保部門任職的志愿者易紅林聽過一個方圓十里、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的傳言:在臺灣另娶妻子的易祥料知自己已無法再回大陸,于是托人帶信給庹長發,讓他與陳淑珍結合,一起好好生活。然而,庹長發自身的道德準則認定:“嫂子終歸是嫂子,不能做這不忠不義之事”,便予以回絕。
易浩光、陳四妹夫婦不約而同的結語很能說明問題:庹長發與陳淑珍只是生活在同一個大屋檐下,沒有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但因為長年的養育之恩,易浩光、易浩明也始終視他為父親,后來兄弟分了家,仍然輪流贍養庹長發。
新聞現場之彭水>
彭水七個侄子侄女將去湖南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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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離開家鄉77年的老兵庹世發仍在世”的消息傳來,位于大山深處的彭水縣黃家鎮新家村一片沸騰。
77年前的玩伴,小庹世發一歲的劉昌良老人顫巍巍地說,“這個人還在啊,照片里就是他,回來呀。”
昨晚,庹世發的侄子庹文太和庹成告訴記者,21日,他們作為侄子侄女輩的七個兄弟姐妹將出發到湖南邵陽看望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