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禍兮?
老吳的生命定格在39歲這一年,把少年喪父、中年喪夫的痛苦留給妻兒。老吳說,得病后經常將經歷過的往事一一回憶起來,有些事情好像電影劇本一樣巧合,上演著大喜大悲的故事。
十六七歲就從河南老家信陽出來闖蕩的老吳去過很多地方。“年輕的時候就是背著一個破布包,全國到處跑。”這個瀟灑的年輕人在拉薩看過最美的落日,在可可西里保護過藏羚羊的家園,在新疆吃過最甜美的葡萄,看過這個國家最壯麗的河山,也經歷過高原上最苦寒的夜晚,在廣西認識了妻子丁維清之后,這個秀氣嫻靜,五官精致的女人拴住了老吳的心,他想要安定下來,結婚生子,有家庭,于是帶妻子來到深圳。
曾經狂野的心一旦希望安定下來也是竭盡全力的。2003年定居深圳以后,老吳前后做過鞋廠工人、采購員、保安員,為了在深圳這個城市扎下根,幾乎是玩命的干活和拼搏。當時老吳所在保安公司有兩三百人,只有四五個人拿到了深圳市的入戶指標,老吳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實際上,好運源于拼命工作的老吳被評為“深圳優秀保安”,當獲知自己得到深圳戶口時,老吳覺得自己太男人了,當初承諾妻子的安定生活和白頭到老,已經實現了第一步。“早些年,我們一直在漂,2004年生了孩子以后生活更是拮據。”丁維清說起老吳,總是眼角發紅,這個什么都攬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從不吐槽生活讓她擔心,似乎只要他在天就塌不下來,尤其是在獲得深圳戶口后,丁維清更加相信靠著丈夫寬厚的肩膀,人生的波折都會一一邁過。所以當醫生告訴她老吳是肝癌晚期時,她當即崩潰,因為天真的塌下來了,“當時的我根本無法想象沒有老吳的日子會怎么樣!”
現在回憶起命運劇烈沖突的2012年,老吳常對自己說,“福之禍所依,禍之福所致,一點都沒錯。”為了留在深圳,拼命工作,當協警時,三餐不規律,常常通宵值班熬夜,生活習慣和少年肆意慣了的性格,總以為自己身體很結實,沒想到埋下了病根,而且在同一年登門造訪。“剛得病的時候經常痛罵老天爺,對我太殘忍,可是在接下來的35個月里,我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幸運,如果結局不變,我現在的遭遇應該是版本最好的那一個。”
“其實我打敗了時間”
從首次診斷得知自己僅有3~6月生存期到最后離開人世,老吳把自己的生存記錄延長10倍,“雖然我沒有堅持到明年6月,但實際上我還是打敗了時間。沒有這35個月的相守與告別,妻兒的痛苦會更加劇烈,而自己身后的安排也難以為繼。”老吳最欣慰的是,同樣是離開,現在離開跟兩年前相比,兒子吳同應該會好過很多。
老吳一家人在深圳待了10年,但是沒有去過一次要買門票的公園,深圳好玩的主題公園很多,但是動輒100多元的門票,讓這個工薪家庭望而卻步,“我以前曾經答應過帶孩子去野生動物園,門票要100多元,想著等他年紀大一點,記性好一點再去,誰知道自己先倒下了。動物園也就去不成了。”后來,野生動物園從報紙上看到老吳和孩子的心愿,主動聯系他們,讓他們免費去野生動物園玩,才算了結了父子間的一樁愿望,“不過,得了癌癥,帶著最后一次的心態陪兒子去玩,總是難免傷感。”深圳野生動物園將吳同設為VIP,18歲以前都可以免費去,老吳知道了很高興,但是一想到自己再看不到兒子長到18歲的樣子,又不免傷心起來。
最后一次胸椎減壓手術后,老吳徹底癱瘓無法站立,胸部以下失去知覺,有一次,他的大哥和妻子推著輪椅帶他下樓散步,結果遭遇暴雨,他在輪椅上干著急,看著兩人為了把他挪進屋檐下百般費力,三人都被淋得透濕。那一刻,素來不愿麻煩別人的老吳真的覺得自己成為家人的負擔,“大小便不能自理,全靠家人照顧,大哥和父母妻兒都為我忙前忙后,我心里挺不是滋味。”他開始考慮是不是離去會對家人更好。醫藥費可以部分報銷,但是護理費不行,妻子一邊上班一邊照顧我,還要連累母親來回奔波幫我翻身,在最后的日子,看著家人被拖累,老吳說:“開始有點討厭這堅強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