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聽套話,有事說事。5句話能說清楚的就用5句話。你要說50句,還沒到正事,你就不要說了,他不聽。就是這種風格。”王岐山任北京市長時,蔣中一去辦公室看他。王岐山說,有些人不適應,對他有意見。“我不改,我沒有那么多時間來給他們扯這些事,留下時間我還不如多看幾本書。”
“語言系統、辦事風格,跟已經形成的官僚系統不一樣,”蔣中一說,“但他尊重這個規則,他知道多年形成,破不了。”
九號院的開放、包容、平等,無可避免地在走出的人的身上留下印記,既是個性的、思維的,也是感情的。一位受訪者見證過這樣一場景:90年代末一次會議中,周其仁發表了觀點,領導不悅,說他們無非是杜潤生的徒子徒孫。周回應,怎么著?我就愿意當徒子徒孫。
杜潤生的“徒子徒孫”已然散落四處,九號院的故事也顯得遙遠,人們回憶它、總結它,總是帶著期望,似乎其中蘊含著某種可能。
在北京東三環附近的一間辦公室里,翁永曦決定對我們說些什么。當年成了最年輕副部長,羨慕與仇恨夾雜著污名不斷襲來,他被迫離開體制,下海經商,如今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長。
他仍然保持著熱情,像三十多年前那樣,時常下去調查研究。他遞給我們名片,正面是名字,背面是電話和郵箱,沒有企業名稱,沒有職務和頭銜,只印著握手圖案。他說,結識新朋友,不忘老朋友,永遠是朋友。我是良民翁永曦。
采訪到最后,翁永曦找來一段文字,要讀給我們聽。那是有記者提到“農民不能恢復成立農會,很難抵制權力侵害”時,杜潤生回應的話。
翁永曦站起來,右手拿著文章,背后的燈光隨著他身體晃動,有點兒刺眼。他大聲地、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林肯在簽署《解放黑奴宣言》以后,有人問他,你怎么敢將成千上萬的黑奴從奴圈里面解放出來,你怎么敢,你不怕天下大亂?林肯很平靜地回答說,政治家做很多事情,需要的僅僅是勇氣而已,可怕的是對不確定性的恐懼。”
(感謝段應碧、姚監復、郭書田、魏唯、翁永曦、趙樹凱、袁崇法、戴小京、何道峰、蔣中一、張木生、王振耀接受采訪及提供的大力幫助。部分內容參考孫方明《潮聚潮散》、余展高文斌《我所認識的杜潤生》、杜潤生《杜潤生自述》、凌志軍《1978歷史不再徘徊》、趙樹凱《農民的政治》、《農民的新命》、柳紅《八〇年代:中國經濟學人的光榮與夢想》及《財經》雜志、《經濟觀察報》、《南方周末》的相關報道,特此致謝。實習生鄭子琳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