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根:自從這個事情發生以后呢,我什么事都不能干,連解手啊,洗澡啊,吃飯啊,都是我老婆一手操辦的,連睡覺都要老婆跟我蓋被子。
解說:老伴幫胡秋根卷起袖子,他的右手看上去有些變形,那是兒時一場大病造成的。
胡秋根:兩歲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我家里認為我死了,然后把我搶救過來,就發現這只手沒用了。
解說:右手沒用了,胡秋根就用左手拿書,左手寫字,作為一名教師身體上的缺陷并沒有影響到工作。然而13年前的一天,他的左手被人活生生地砍斷,從此,他不得不離開講臺提前退休。胡秋根的工作生活從此陷入了困境。那么,究竟是怎樣的仇恨會讓案犯做出如此兇殘的事情來呢?殘忍的血案,發生在2002年6月18號,正直高考第二天。參加完上午的監考之后,胡秋根騎車回家吃午飯,在回家的路上有人守在村口對他下了毒手。
胡秋根:隨著我的背后趕過去,當時他在村口轉彎的地方,他就一擋把我推倒了。
解說:推倒胡秋根的人是同村的胡亞強(化名),對方二話不說揮刀就砍。
胡秋根:他抓住我的一只手我就動都不能動,我就不能動,他就連砍了幾刀把我的一只手砍掉了,他就是要我這只手也不能做事,受到痛苦。
解說:等胡秋根在巨痛中蘇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救護車上了,遺憾的是雖然被送到省城就醫,但因為延誤了時間,他的左前臂還是沒能接活。
胡秋根:我當時都哭了好多次,我心里來說我是講不出來的。
解說:胡秋根認為對方砍斷他唯一健康的左手,就是想讓自己今后的生活不能自理,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其實說起來兩人不僅是同村,胡亞強的兒子還是胡秋根的學生。
胡秋根:他(胡亞強)的老婆,她的兒子沒讀過書,20多歲沒讀過書,叫我輔導她的兒子的文化,她(兒子)是文盲。
解說:按理說家長對老師更多的是感激和尊敬,可是,胡亞強為什么要對兒子的老師下這樣的毒手呢?作案之后胡亞強潛逃得無影無蹤,三個兒子也因為害怕舉家離開了鄱陽。
朱蘭鋼(鄱陽縣公安局新橋派出所執法辦案中隊中隊長):他有三個兒子,他大兒子還是在鄱陽的,還是案發后兩三年出現的。但是找到他的時候他是完全說不知道他父親在哪里。還有一個二兒子跟三兒子沒看到,一直沒出現過。
解說:去年,我省公安機關開展“利劍”追逃行動以來,胡亞強的案子再次成為了鄱陽警方的攻堅重點。通過秘密調查,專案組獲得了一個重要線索。
曾潔林(鄱陽縣公安局新橋派出所副所長):(去年)8月份的時候犯罪嫌疑人可能因為工作還是什么原因受傷,當時住院治療。
解說:警方了解到胡亞強的二兒子和三兒子,事發后一直在九江瑞昌生活,民警分析胡亞強上了年紀,受傷后無依無靠,極有可能會去瑞昌市找兩個兒子療傷。
朱蘭鋼:后來我們打聽到了這個瑞昌,這個大型的醫院有幾家,無外乎就人民醫院,也就是一兩家,后來我們專案組馬上就進行排查。
解說:當查看瑞昌市人民醫院住院病人檔案時,一個叫古月的名字近期了民警的注意,古月,年齡68歲,入院時間2014年8月2號。
朱蘭鋼:我們看到這個名字,就產生了一個興趣,這個還有叫古月。
解說:古月胡,古月胡,古月放在一塊不正好就是個“胡”字嗎?而在古月住院治療記錄的家屬簽名欄里,民警發現了胡亞強大兒子的名字。
朱蘭鋼:簽了個字放在那里,簽了好幾張,后來我們馬上就高興得很。
解說:無疑,這個“古月”就是警方尋找了13年的胡亞強。而通過家屬簽名可以證實胡亞強和幾個兒子起碼在近期有過聯系,民警決定和胡亞強的大兒子正面接觸,希望他全父親投案。
曾潔林:他的幾個兒子是知道他人是在哪個位置,只不過是礙于可能一個是法律,再一個是親情,有可能礙于這方面一直不肯跟我們公安機關配合。
解說:胡亞強的大兒子說自從父親犯案以后,一個家四分五裂,做兒子提心吊膽,要說不怪那是假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幾兄弟更加擔心年事已高的父親。父親前段時間摔傷了肩膀,實在沒有辦法才和他們取得了聯系。
胡亞強(化名)的大兒子:也老了很多,一見面就勸他(自首),只能是這樣的,沒辦法了,總不可能還在外面到時候我們就沒辦法了是吧。
解說:那么做兒子的能否勸服逃亡十多年的胡亞強自首,當年,他又究竟為何要砍斷兒子老師的手臂呢?去年的12月14號,辦案民警和胡亞強大兒子一起來到了九江市三里街菜市場。
朱蘭鋼:(胡亞強)剛好跟別人聊天,看到大兒子過來了當時還喜出望外,他還沒看到我們。后來就到他租住的地方去,后來他的兒子就上前去做工作。
解說:在兒子的勸說下,68歲的胡亞強決定向警方投案。
朱蘭剛:他說你們還是來了,意思講躲了這么多年了,今天過來了,還是來了,終于來了。
解說:這個窩棚就住在三里街菜市場旁邊,兩面墻壁,加上木板和篷布搭建而成,花甲之年的胡亞強這些年就靠這個窩棚遮風避雨。
朱蘭鋼:那就是說一個堆雜物的地方,后來我們也問了旁邊的一些清潔工,那里面是干什么的?他說當時有一個老頭住在這里面,這里面都是堆一些掃地的掃把嘍,板車什么東西放在里面。
曾潔林:而且周邊是菜市場,平時衛生比較差,冬天比較冷,再一個夏天比較熱,蚊子多。周邊都是爛菜剩菜,包括蒼蠅,氣味難聞。條件是相當差的。
解說:白天胡亞強就在菜市場里打掃衛生,而上幫人看守水果攤,微薄的收入艱苦的生活,逃亡的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在孤獨中度過。
朱蘭鋼:后來總結這是一個最能吃苦的逃犯,他身體還是很好的,平時生活他很節儉。
解說:胡亞強這么大年級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咎由自取,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當年胡亞強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他為什么要對自己同村又是兒子的老師胡秋根做出令人發指的事情來呢?胡亞強原本是鄱陽湖里的一位漁民,后來上岸做起了小生意,靠著起早貪黑,吃苦耐勞,他家的日子曾經過得很紅火。
朱蘭鋼:還可以,他是那個時候他自己都可以拿得出差不多十萬塊錢出來,那個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
解說:那么胡亞強為什么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反而犯下如此血腥的罪行呢?
胡亞強(化名犯罪嫌疑人):我本來從來不流淚,談起這個事我很傷心,本來我不是犯罪之人,我在家里很吃苦,他無辜地傷害我欺負我。
解說:原來,當年胡亞強的妻子經常帶兒子去胡秋根家補習文化,不久,胡亞強就聽說,妻子和胡秋根有不正當的關系,為此兩家人鬧得是不可開交。
胡秋根:當時是懷疑我跟他的老婆有染,他也到我家里來鬧了幾次,是這樣的,到學校來鬧了幾次。
胡亞強:他破壞我的家庭,我也不考慮這許多事,你當一個老師,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解說:胡亞強覺得對方有錯在先,還來家里鬧事,簡直是欺人太甚,被報復之火沖暈頭腦的他,拿了一把剁骨刀,就到胡秋根回家必經之路等候。
曾潔林:他現在可能通過這么多年的躲避的生涯,他對當初自己犯了這個事,還是比較后悔的,這是肯定的,害了兩個家庭,對自己的家庭,對對方的家庭造成了比較大的傷害。
解說:作案之后,胡亞強一路逃亡,最后找到了這份菜市場保潔員的工作,面對別人的疑惑,家家有本難連的經,成為了他的口頭禪。
胡亞強:每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就是這么講的,現在有些地方家庭不和,實際上我那是欺騙他們。
解說:花甲之年,原本應該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而自己孤苦伶仃,藏身窩棚,每每看到同齡人帶著孫輩從身邊走過,胡亞強都告訴自己,要面對現實。
胡亞強:我要面對事實,一個孫子,三個孫女。
記者:都見過嗎?
胡亞強:沒有太見過,沒有見過,不想了,不想了。
記者:這么多年都沒想過?
胡亞強:想干什么,想有什么用啊。
朱蘭鋼:我們問他,你過年怎么過?過年就是自己簡單過,加點好菜就是。
解說:去年8月,胡亞強工作中不慎摔倒,造成左肩鎖骨脫臼,老板推說有事,只給了他六百塊錢,害怕曝光的胡亞強也不敢爭辯,萬般無奈,只有忍著巨痛,輾轉找到了兒子。
胡亞強:他(老板)是百分之百地要給我醫療的,他講我跑壞了,這個事我不跟他計較,為幾個錢的事,我不會個人家來傷感情的,關鍵是我倒霉。
記者:關鍵還有一個就是你的身份。
胡亞強:嗯,身份,老板也倒霉,我也倒霉。
主持人: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這起案件中,胡秋根跟胡亞強,一個年逾古稀,一個即將七十,都已經是老人了,只是這兩個老人,一個雙手殘疾,境遇凄慘,一個逃亡13年,難逃法網,都談不上安享晚年,人生沒有如果,歲月不能重來,但是我還是想問,如果時光倒流,受害者和嫌疑人在面對改變自己人生的那一刻時,會做出怎樣的抉擇?一念之差,一時沖突,帶來的很可能是一生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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